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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胡子,被称为“圣诞老爷爷”。
圣诞老爷爷在吃饭,简单的香菇油菜和白米饭。濮阳立在十多米远处,透过窗口有些昏暗的玻璃静静看着他。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漆黑的头发上,但他没有丝毫瑟缩,反而像是一尊优美的瓷像。
适口的饭菜不知不觉中如鲠在喉,圣诞老爷爷放下碗筷,呆坐了好一会儿,慢吞吞起身。他腿脚有些不便,但手很稳定。打开门上的锁,掀起厚重的棉布门帘,与少年隔空对视。
“进来吧。”他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找到他,却无论如何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少年。
濮阳走进门,像一个有礼貌的小客人。主人也是有礼貌的主人,尽管他绝不热情。
圣诞老爷爷指指炉子边的小马扎:“坐吧。”炉子上坐着一壶水,正发出轻微的“噗噗”声。
少年走过去坐下,在此期间,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。他的神情逐渐失去平静,恐慌攫住了他的心神,因为他感到这个少年比他更加危险。
“二十年来每一天你都很自傲。”少年平平开口,不是疑问,不是审问,而是已知真相后的叙述。
“是。”
“可你还是自卑,自卑到不敢成婚生子。让我想想这是为什么……啊,是因为你生不出孩子。”冰冷的怒火在心里燃烧,少年的措辞愈发锋利,像一把刀剖开坚硬黑暗的内心。
猝不及防间被人揭开一生隐痛,圣诞老爷爷全然失去了从容慈祥的风范。平日里从他门前走过时会微笑打招呼的姑娘们绝对想象不到,慈祥的圣诞老爷爷脸上会出现这种神情。如果她们看到过哪怕一次,都不会再觉得这个人还有哪怕一丝人性。
少年字字诛心,而老者不得不忆起那些痛苦的过往。最初发现自己不能人道的时候,他比这个少年大不了多少。那时候他认了命,独身离开家乡来到古城,过了二十多年。
曾有人为他介绍婚恋对象,但他清楚自己的状况,便一次又一次地拒绝。沉默寡言,害羞内向,这是人们对他仅有的认知。他们以为他是沉默可靠的男人,却不知他终究算不得真正的男人。
也曾有过一个妻子,她是一个温柔的女人,不甚美丽,但勤劳善良。他也想好好与她过日子,但每一个夜晚,他都怀疑她在偷偷嘲笑他、鄙夷他。
冷漠、呵斥、打骂,无穷无尽的伤害消磨了妻子的耐心,最终连她也离开了他。而他在与妻子的兄弟们的冲突中,被打断了一条腿。
都说四十不惑,可临近四十岁,他越来越困惑,越来越不想认命:为什么偏偏是他?贫穷,孤独,没有尊严,没有孩子……这个世界对他何其不公!
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入古城大学宁静优美的校园——那里不会拒绝他,他可以假装自己是求学之人,借着书架的掩饰、树荫的衬托,隐秘地欣赏无数青春鲜活的女孩子……那些他永远只能远观的女人。
那个女博士,骄傲、自信、美丽,从不会认真看他一眼,就像所有他求而不可得的女人一样。有时候,他也觉会得她像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。
他将自己掩饰得很好,她没有发现他在跟踪她——但这也让他愤怒:她竟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!
夏日的夜晚沉闷燠热,他知道她会在生物实验室待到很晚,他静静等待在紫藤架下,假作自己在乘凉。突如其来的大雨驱散了乘凉的人,也驱散了令人不适的闷热,却令他的心火烧得更旺。
你这样骄傲,那就留给你最屈辱的姿态。
你这样美丽,那就摧毁你的美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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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