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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个子不是很高,但手长脚长。
他不留什么头式,他觉得头式于他无意义,随便理发师傅给他剪个什么。
他父亲是“领江”,在江河上引导着船行的航向,所谓“领江领江,好讨婆娘。领江发烦,就要翻船”。
他父亲告诉他要好好学技术。
他于是遵从父亲的教导,拼命学技术,居然从一个搅拌工和挑灰浆桶的苦力成为技术工人。
可就是因为这个,有一天晚上政治学习的时候,他被社里两个壮汉押上主席台,要他坦白交待“右倾翻案,带头走白专道路”的罪行。
革委会老主任撇了撇他那胡子底下两片肥厚的嘴唇,“啪”的一声把会计刚念完的文件拍到桌子上,打雷似地说道:“想拿技术来专无产阶级的政,你娃娃还嫩了点!”
台下打雷似地怒吼道:
“坦白交代!”
王起盖盯着地面,表情茫然,他不知道该说什么,他就是想学技术而已。
于是他被推到一边,紧接着把今天晚上重点斗争的对象邓承廉押上台来。
邓承廉浓发方脸,绰号马雅可夫斯基。他是从外地森林工业局清洗回来的,虽然学徒不久,技术已经非常之好。他下料精确,锯、凿、小刀好似长着眼睛,他刨出来的木板,玻璃一样光滑。社里派他给供销社那家最大的饭馆修房子和桌子,他竟给人家发明了一台“自动做面机”,最神奇的是,没有现成的钢铁齿轮,他就用木头做成来代替。晚上他很高兴,觉得自己又能够为人民服务了,于是拿出小提琴,拉了一曲《金蛇狂舞》。
就因为自动做面机和《金蛇狂舞》,他成了今天晚上真正要斗争的对象。但他认为自己认真改造,脱胎换骨,虚心向工人师傅学技术,用来为人民服务,并没有错,于是他也不开口,等待着像王起盖一样被推到一边去。
台下山呼海啸地怒吼起来:
“坦白交待!”
“邓承廉不投降,就叫他灭亡!”
有人冲上来扇他的耳光,押解他的人搞他的“喷气式”——按下他的头,让头几乎接触到地面,双臂却被抽得老高,整个人真像一架喷气式飞机!
人们纷纷上台揭发他的罪行,但他一概不承认,他说:“我没说的就是没说,没做的就是没做,做人不要撒谎!”
于是场面越发混乱,他挨了许多打。
然后把他的堂弟邓承厚押上台来,邓承厚是刚从教师队伍清洗到建筑社的。头顶上的电灯明晃晃地照耀,身边是主席台上的办公桌,他好像找回了教书的感觉,把工人们的吼叫当作学生的胡闹,所以他和堂兄不同,揭发他什么他承认什么。由于认罪态度好,他很快下台。
二
那天晚上斗争最积极的是章定开,他是邓承厚的小舅子。
他在木工组,手艺最差,人称“糙木匠”,又名“红不专”。
是的,他只红不专,成天写革命诗歌。
他姐夫从教师的角度评论说:“你高小都没有毕业,写什么诗?”
运动结束,不写革命诗的诗人们纷纷从地下转到地上,他于是感到招架不住。
社里改革开放,实行自由组合承包,没有一个组要他。一个好朋友承包工商银行宿舍修建,打不破情面要了他,他自告奋勇计算门窗盒子尺寸,结果下料失误,让朋友损失惨重。
他感到走入人生低谷,“众叛离亲”——本来应该是“众叛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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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