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雨下过，桃花零零星星开了几支，倒给玉安城外的贫民窑添了些诗情画意。

这几支新开的桃花树下蹲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，和其他蹲着的乞丐一样蓬头垢面，只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。

像是晴夜里的星子，又像是一汪存粹的碧波。

不过只是个肮脏的小乞丐，眼睛再美又如何，来往的行人商贩极少有人注意到她。就算是注意到，也只是从衣袖里丢下一两枚铜板。

每当听见铜钱落地声音的时候，她都会抬头笑笑，那笑跟身后的桃花一样干净明媚。

“这小乞丐眼睛倒美！”这样的话时常有人说，她不以为意，低头继续拨弄自己光秃秃，冻得通红的脚丫子。

这玩意生得奇怪，她记得那个圆月十五，自己的魂从方塘中越起，又掉在了岸边的蔓草上。

她扑腾了一会，才发现自己的模样变了。

鲜艳的鱼尾，成了两条匀称的“棍子”，满身的鱼鳞换了一身白嫩的皮肤。

她坐在岸边盯着月亮想了一会，脸上添了笑意。

许是功德圆满救了那画师，免了她千年修行，让她直接一跃成人。

回不去的池塘，留不下的人间，她在人间辗转两年，还是个干瘪瘦小的十五岁小姑娘的模样。

亏了这幅不济模样，她没被卖入青楼，而是成了贫民窑中的小乞丐。

成乞丐也好，总归能和那些人在半坍的破庙了挤一挤，寻个落脚的地方。至于吃食，能填饱肚子即可，许是在河塘中吃惯了，她倒不觉得人间食物有何区别。

她将自己光秃秃的脚丫子摩挲热乎之后，又开始思考，到底是何种机缘能让她修成人形。

天有天道，就像是不远处卖馒头的王二叔，人再善良，也得拿出铜板子，他才肯给你馒头。

这白给的买卖，人间尚且没有，更别提天上。

浓墨泼了天，料峭的春寒冻得小乞丐瑟瑟发抖，她想了一天也悟不出天道，兴怏怏地捡了两三个铜板打算买个热馒头回破庙。

往破庙走的路上，她瞧着孩童手中提的纸糊灯笼，才想起今日是春灯节。

一张红纸折成了鲤鱼的样子，里面插着一根快要烧尽的蜡烛头，将孩童黑乎乎冻裂的小脸照成了一朵花。

孩童们拿着纸糊的灯笼你追我赶，笑声洒了一路，她听着笑声，只觉得灵魂似也快活起来。

便是这快活，让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，去玉安城中看看。

米盛斗，车如流，城中美人看不到头。这是贫民窟里盛传的童谣。

怀里揣了一个馒头，她就来了皇城玉安的城墙脚下，远远的有笑声和爆竹的声音传来，喧闹声让她心神一荡一荡。城内的灯影夺去了天上星辰的光芒。

小乞丐爬上了城墙，跳了进去，虽然跳下来的时候崴了脚，沾了一身灰，但她还觉得值得。

青瓦高楼，灯影交织。香鬓美人，锦衣如云。

在这种情况下，她的褴褛她的肮脏越发显得卑微可憎，小乞丐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，将身子小小缩成一团，尽量不把自己身上的灰脏蹭到别人身上去。

城里的花灯就跟外面的不一样，绢面的灯罩上面尽画着些美人儿，还写着一些工整小字，美人她识得，字却是一个都不认识。但这并不影响她赏灯的心情。

“哪来的脏乞丐，离远一些，不要妨碍我做生意。”摊主将手来回扇着，驱瘟神般赶她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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